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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12日 星期四

丹羽療法就真的萬無一失?(上):身為中醫師,我的質疑

作者:黃于家




最近有先前在日本進行丹羽療法的異位性皮膚炎患者來求診,我一直對患者的醫療需求和想法很有意願及耐心去理解,很開心能有機會及緣分認識這位患者,也很感謝她的慷慨分享,讓我有機會一窺丹羽療法的奧秘。

我也因此細讀了丹羽療法創辦人,丹羽靭負醫師著作的的《正確認識異位性皮膚炎》以及《避免因活性氧而死亡的飲食學》這兩本書。

書中提到的觀點,我覺得很有意思,對我的臨床中醫思路也很有啟發,綜合丹羽醫師的觀點,我確信會讓我年底即將重啟的中醫治療如虎添翼。

這當中,有部份的觀點我認同,有些則不,故著文整理其觀點跟大家分享,另外,也提出我個人身為中醫師的一些看法。

此篇文章,關於丹羽療法的介紹皆來自上述兩本著作,非本人杜撰,下列文章括號內的數字,即為其出處頁數,若有不清楚的地方,歡迎直接查閱內文。


為什麼異位性皮膚炎越來越難治?


書中提到與過去相比,異位性皮膚炎人數激增、高齡化且重症化,以前在上小學前必能痊癒,且患處僅限於四肢的屈曲部,而身體其它部分不過是肌膚乾燥罷了。

但最近的異膚患者,非但上小學後無法痊癒,甚至到成人之後,會呈現全身性肥厚、苔癬化或結節性癢疹等極其難治的皮膚炎症狀(1)。

而且,患處苔癬化、肥厚化的程度還更勝與以往(120),甚至會見到自頸部上方至手部尖端變紅、變黑的情況,這在之前是未曾見過的(2)。

我在門診中的確也有觀察到上述的現象,異膚患者並不僅限於兒童,成人異位性皮膚炎患者以及苔癬樣變一點都不罕見,而苔癬樣變的確會讓治療變得更加棘手,治療時間也會因此拉長,詳情請見這裡



丹羽醫師認為這是因為環境污染造成了大量的活性氧,導致難病奇病肆虐,所以異位性皮膚炎才越來越難治。

文中提到,活性氧會與異位性皮膚炎患者身體中的脂肪結合成為過氧化脂質,過氧化脂質會附著於患者的皮膚,奪去角質的保濕機能,使得全身性的重症異位性皮膚炎的患者暴增。

也因此使得異位性皮膚炎的乾燥皮膚非但沒有在小學後自行痊癒,反而隨著年紀增長更加惡化(131、145)。

他也觀察到,現今,重症的異位性皮膚炎患者就算使用最強的類固醇外用藥膏,也不會有效果(39),而且還出現了吃甜食,皮膚就會明顯惡化的情況,這在之前都未曾見過。

這部分,與我臨床觀察到的結果一樣,異位性皮膚炎已經不是大家所想像地,一種長大就會自然好了的病,來求診的,的確多是塗擦、內服類固醇多年無效的成年患者,而甜食的確會導致皮膚病灶的惡化。

關於成年異位性皮膚炎患者,中醫治療實例請見這裡


根治的方法只有搬到荒郊野外?


丹羽醫師認為只要環境污染持續,不管塗敷強效的類固醇或是他所處方的輕量類固醇軟膏,都會發生有擦有改善,停藥就惡化的情況(46),並認為異位性皮膚炎無法根治,一定得終身持續治療(77)。

但請問,如果要終身持續,那這樣還能叫做「治療」嗎?或者也許該說是「壓制」比較妥切吧?

若真想要根治異位性皮膚炎,他認為唯一辦法就是得搬到荒郊野外(50),但就算真這麼做也不保證能根治,因為不只是環境汙染,丹羽醫師認為異位性皮膚炎還與精神壓抑、食物過敏、塵螨、金屬過敏、睡眠不足、過勞密切相關,這些因素也會導致皮膚惡化(54、107)。

「睡眠不足、過勞、壓力,又不能遵守正確的飲食習慣,不論是多麼優秀的治療,也一樣治不好病 」(182)。

「接受治療的患者,治療疾病時的認真努力是必要的,不論投與多少好的藥物與治療,一個自我管理不良的人也無法產生效果」(181)。


終身「治療」?


總結來說,依據丹羽醫師著作的論點,異位性皮膚炎在環境汙染存在的狀況之下,必然無法治癒,必須終身「治療」。

就算搬到沒有汙染的地方,也還是可能因為壓力、食物、過勞、睡眠不足、自我管理不良而理所當然地惡化。

所以,意思就是說,異位性皮膚炎就是這輩子不可能會好的,是嗎?


丹羽療法須遵守的飲食禁忌


因為丹羽醫師認為異位性皮膚炎的根本原因就是環境污染,所以要患者嚴格限制過氧化脂質的原料,也就是動物性脂肪的攝取,以免導致異位性皮膚炎重症化之過氧化脂質的產生(146)。

所以異膚患者得禁食動物性脂肪、肉、乳製品、奶油、乳酪、洋芋片、加工食品、甜食,並且嚴禁巧克力、咖啡、可可、糯米、糙米、年糕,因為裡面含有會招致癢感的組胺類似物質(71)。

另外,關於食物過敏的部分,他認為超過十三歲以上,患者的異膚問題就與食物過敏(大豆、蛋、牛乳、米、小麥、蕎麥)無關,所以嚴格的飲食控制對患者其實沒有太大幫助。

關於異位性皮膚炎的飲食禁忌,除了傳統中醫認為的發物,以及上列丹羽醫師所列的食物,我認為最實際的方法是患者應該仔細觀察自己的身體變化,身體是最誠實的,吃什麼或做什麼不適合,皮膚馬上就知道,別人的情況或者科學研究的結果不見得會與你相同。


他對中醫以及其它療法的評價


關於中醫的治療,其著作也討論到,漢方治療有人有效、有人沒效的原因,他認為漢方治療要有效,得要是患者是處於胃液未退化的原始人狀態,才會有效(59)。

這種相當自信的觀點,跟我在網路上曾經看到西醫師要患者如果吃中藥,得要拿中藥處方給他審視一下,看看適不適合的狀況頗類似。

學了西醫也就能對中醫一通百通了?中藥又怎麼會只是人參補氣、當歸補血?

也讓我訝異原來看中醫有效的患者,竟然是所謂的「原始人」?


得要是原始人,看中醫才會有效?


不確定丹羽醫師是否對漢方治療有深刻了解,因為日本並沒有所謂的中醫師,西醫師雖可以開立漢方,但屬於治療上相當後線的選擇,西醫師對漢方並不熟悉。

加上,日本漢方治療僅限於顆粒劑(類似台灣的科學中藥),有其濃度以及處方加減的限制,民眾在藥妝店甚至便利商店即可自行購買,根本不需要醫師或藥師處方。

所以,日本的漢方治療跟中醫的確有相關,但並不能完全劃等號,原因請見這裡


只是在遠離充滿壓抑的社會生活?


對於溫泉療法,他也不認同,因為他認為異位性皮膚炎患者對於壓抑及環境變化最不容易適應,所以泡在溫泉裡面,遠離充滿壓抑的社會生活,的確可以有明顯改善,但是只要回歸日常生活,必定又會因為生活壓抑復發(39)。

書中更直言:

「如果健康食品、漢方藥、水治療、溫泉療法、化粧水可以治好異位性皮膚炎,我願意向這些醫師下跪,並且從此不再當醫生」(137)。

但是暫停上班、上課,從台灣前往日本位於國家公園內的土佐清水病院,住醫院合作的民宿,三餐吃民宿準備好的美味鮮食餐點,早睡早起,每天的行程就是前往醫院塗擦包裹,結束後就回民宿休息或四處逛逛、看夕陽,這難道不也是另一種溫泉療法?不也是在遠離充滿壓抑的社會生活?


他對西醫皮膚科治療的評價


身為西醫師,丹羽醫師也在書中花極大篇幅批判了西醫對異位性皮膚炎的制式治療,他認為西方醫學品的缺陷就是無法選擇性地對身體中的某一細胞進行破壞(86),而西醫藥害的發生原因就是導因於這樣的全數殲滅(87)。

他在臨床上觀察到,常見一些患者在異位性皮膚炎能根治的錯覺下,長時間飲服西方醫學中具強烈副作用的藥劑,不只是類固醇,還包括抗組織胺以及環孢子菌素(Cyclosporin,為免疫抑制劑),而引發後續嚴重後果。

長期內服類固醇會出現副作用,一開始會有代謝障礙,如類固醇性糖尿病,接著是胃壁變弱,胃潰瘍,之後骨骼和肌肉會被破壞而衰弱。

幼兒持續服用類固醇,還會導致肌肉和骨骼停止生長(154),導致成年的患者卻有著如同孩童般的身高。

他認為,異位性皮膚炎本來就是無法根治,可維持數十年不癒,但不會有致命性。

一旦開始內服類固醇,就不得不繼續使用,導致副作用理所當然出現(151),但上述這些副作用皆可能致命,諷刺地是,最後是類固醇,而不是異位性皮膚炎本身奪取了患者的生命(85)。

而且,雖然類固醇無論是內服或者外用都非常速效,但只能控制症狀,無法作為根本治療,一旦停止使用,症狀就會立即發作。

臨床我也觀察到,越來越多患者於西醫皮膚科門診被開立 Cyclosporin,丹羽醫師書中稱此藥為環孢子菌素,這是一種強效的免疫抑制劑,本來是用在接受器官移植的患者,以避免其對植入的器官發生排斥,此藥對腎臟會有猛烈副作用,而現在竟然並不罕見地用於異位性皮膚炎患者身上(95)。

而皮膚科常開立的抗組織胺,也並不如一般民眾所想像的溫和,長期使用可能會造成年輕女性月經停止,並且造成腎損傷(124)。

連續幾十年治不好的疾病,使用速效的化學藥品導致對身體其他機能正常的部分造成損傷,丹羽醫師提到,若能治癒病痛,使用這種化學藥品也就算了,但是對於治不好的病(其指的是異位性皮膚炎),連續數十年使用速效藥的意義在哪裡?用了這麼多年,又怎麼可能不產生副作用?(124)

我曾經治療過,自費施打生物製劑杜避炎 Dupilumab 長達 4 個月的年輕男性患者,其施打後皮膚狀況非但沒改善,還產生了一些原來沒有的身體問題,例如連大熱天都覺得非常怕冷,體力變差,時常覺得倦怠,而這都是在施打杜避炎之前,不曾發生的,詳情請見這裡




另外,對於異位性皮膚炎的西醫皮膚科外用類固醇治療,丹羽醫師也不很認同,他反覆提到類固醇外用劑絕不能根治,只能抑制症狀,並提醒患者若醫師投與的藥劑非常有效,那些都是類固醇外用劑(42)。

丹羽醫師多次強調,類固醇外用劑會導致皮膚萎縮、乾燥、粗糙、老化、出血、變薄,所以長期大量地塗抹類固醇絕對要謹慎(102、180)。

這部分我臨床上也有觀察到,長期塗擦類固醇的異位性皮膚炎患者肌膚的確會出現提早衰老,青少年即可能滿布眼角細紋,皮膚變薄且脆弱,輕輕一抓就破。

中醫治療後,完全不需塗擦類固醇,肌膚變潤澤、強壯,而且停藥後膚況依然穩定的的治療實例,請見這裡





書中也提到西醫皮膚科對於異位性皮膚炎的治療迴圈,就在於西醫皮膚科醫師會先處方高濃度的類固醇外用劑,再慢慢改為稀薄的軟膏,然而問題在於當藥物濃度降低到一定程度以下,效果就會喪失,導致症病復發惡化,於是又得再用高濃度的類固醇(145)。

這部分也與我多位患者提及,數十年往返於西醫皮膚科門診的治療經驗相同。


要病人也長期塗擦類固醇的說詞


雖然書中花極大篇幅批評西醫對異位性皮膚炎的制式治療,特別是類固醇的使用。

丹羽醫師反覆強調,類固醇外用劑會導致皮膚萎縮、乾燥、粗糙、老化、出血、變薄,所以他主張長期大量地塗抹類固醇絕對要謹慎(102、180)。

可是,持續外擦低劑量類固醇事實上在丹羽療法中扮演了極重要的角色。

丹羽醫師的說詞是,只要環境污染持續,異位性皮膚炎便無法痊癒,所以他要患者早晚都得塗抹他開立的含低劑量類固醇的藥膏。

他認為,給患者外用低劑量類固醇的用意,是為了使患者不至於被社會生活所放棄(149)。


停止塗擦後惡化,是理所當然?


他認為如果中斷塗擦他開立的內含低劑量類固醇的藥膏導致病情惡化,會是理所當然的(174),因為只要環境汙染持續,異位性皮膚炎必定會復發。

復發的時候,他認為一定要馬上再塗藥,不然就可能淪為重症患者,他還發下豪語:

「若停止用藥後,異位性皮膚炎能夠不再轉壞(在環境汙染的條件下),我願意認輸投降,從此不再當醫師!」(174)

不只是要患者持續塗抹藥膏,他認為,如果不遵守飲食規則,再加上睡眠不足、過勞、壓抑,患者的皮膚狀況也必將惡化(175)。

這樣說來,皮膚惡化,似乎也就與他的治療有效與否無關了?


五分之一的患者,塗擦半年後可以不必再塗...


關於丹羽療法的治療效果,書中提到,五分之一的患者,經過三個月到半年,可以改善到不必再外用軟膏(76)。

換個角度思考,如果我說,我的異位性皮膚炎患者當中,有五分之一,吃了三個月到半年的中藥以後,可以不必再吃中藥,而維持不錯的皮膚狀態,這樣子民眾會對我這樣的治療成果很滿意嗎?


不是就都推給環境污染了嗎?


除此之外,書中反覆強調環境汙染是造成異位性皮膚炎無法痊癒的重要因素,認為只有搬到沒有汙染的地方,才可能痊癒。

然而丹羽醫師的土佐清水醫院位於國家公園內,空氣清新,三面臨海,這也是他所自豪的,有患者為了方便治療也就到這家醫院上班,但卻因為工作勞累,導致皮膚惡化,之後得休假兩周才改善(112)。


是醫院員工,也是患者,然後?


依據書中的說法,丹羽療法治療效果如果要穩定,藥膏的持續塗擦是必要的,但是就算有這麼做,他的員工也已經住在無汙染的地方。

丹羽醫師自己也說異位性皮膚炎的最大問題就是環境污染,但是醫院員工卻又說是因為工作勞累才病況惡化。

書中也完全沒提到這些又是醫院員工又是患者的人,之後是否有達到完全不再需要塗抹藥膏的痊癒程度。

像考生這樣高度壓力的患者,丹羽醫師甚至還會請他們考完試後再來後續治療(112)。

可是,病人不就是日子真的很難過下去,才來看醫師嗎?


要不復發的前提,得符合這麼多的條件...


丹羽醫師也不認為停用他開立的含低劑量類固醇的外用藥膏後,皮膚病灶復發是所謂的類固醇戒斷,他認為這僅僅是因為環境汙染造成。

他說,如果到一個完全沒有汙染的地方,異位性皮膚炎會自然好,但請問現在地球上能謀生的地方哪裡沒有汙染?所以依照書中的說法,停藥後復發就是理所當然的,而我的患者的確也在停抹丹羽療法的藥膏後 5 天就復發了。

如果說丹羽療法不復發的標準得要是所處環境沒有汙染,患者還不能有精神壓抑、睡眠不足的情況,飲食也得配合,問題是丹羽醫師在書中也提到現實生活中,能謀生的居住地符合沒有汙染的條件,根本不存在。

況且有皮膚問題的人,面對不知道何時又會復發的恐懼,很難會沒有精神壓力,如此一來要期待睡眠品質會有多好?

如果方方面面要達到不復發的條件,根本難以實現,那是否也不必提如何才能不復發,就直說不一直擦丹羽療法中含低劑量類固醇的的藥膏就是會復發!


中醫的治療目標可以不只是「控制」


如果中醫治療得要符合上述諸多難以達成的條件,才能不復發,請問您能接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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