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參加一個活動，席間有美商藥廠專責研發癌症藥物的高階主管，她滿懷熱情地訴說著研發癌症藥物，渴望拯救患者的熱情，還有自稱是擅長望聞問切，能一眼看出別人問題在哪，而且還正活躍地到處開課講學的「中醫老師」。
中醫就是在吃保養的？
當這位藥廠研發主管知道我是中醫師時，問我：「你們中醫就是在吃保養的吧？」
有人說，世間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但我認為，世間上的相遇都有其背後的意義存在，每個人都是信差，負責傳遞該傳出的訊息。
當見多識廣的國際藥廠研發主管，在社交場合，對一個陌生人（也就是我）直說中醫就只是在吃保養的；當「中醫老師」覺得自己跟中醫師也差不多，還大聲嚷嚷自己到處開課，桃李滿天下，而民眾也不覺得這種現象有哪裡不對。
這真的是非常大的警訊，中醫師的定位出了什麼問題？
這樣的疑問，讓我聯想到近日讀到由國家地理雜誌發行的特刊《藥用植物舒緩百科》，裡面就談到草藥的定位。
作者 Dr. Tieraona Low Dog 的經歷相當特殊，她先是當了十多年的草藥師，之後成了助產士，最後還讀了新墨西哥大學醫學院成了西醫師，她著有多本有關藥用植物的書籍，以下所列內容皆清楚標示出處，以方便您查閱。。
草藥師給自己的定位
她在接觸現代醫學之後，認為西醫在治療重症和創傷的確是有相當不錯的治療能力，但在面對輕症時，卻未免大材小用，而這恰好是她多年使用的草藥可以發揮所長的所在。（p. 7）
Dr. Tieraona Low Dog 希望讀者能學會製作安全、溫和而有效的草藥，她認為民眾的健康福祉不該完全仰賴醫師，而是要對自己的健康負起責任，得獲取療癒的知識，認可身體能自我修復的力量，以避免服用萬不得已才需使用的強勁西藥。（p. 4）
作者鎖定用草藥處理的症狀，是她認為不需要去找醫師診斷與開藥的情況，諸如喉嚨痛、感冒、咳嗽、輕微發燒、消化不良、腹瀉、切傷、皮膚紅腫、經痛，但她也清楚列出需要尋求專業醫療照護的景況。（p. 39）
但當提到失眠何時該求助西醫師時，Dr. Tieraona Low Dog 只提及已經調整作息後，白天依然疲憊的狀態，卻遺漏掉整晚沒睡卻絲毫不覺得累的失眠類型，而這正是中醫能有效處理的失眠種類，請見這裡。（p. 62）
書中也介紹各種常用草藥，除了大家時常聽到的洋甘菊，還有時常從歐洲病人口中聽到的纈草根。
草藥師怎麼用中藥？
另外也介紹了中醫裡面時常用的人參、當歸、生薑、乾薑、甘草、薄荷以及米水，雖然也有提到黃芩，但並不等於中藥裡面的黃芩，而是 skullcap。
Dr. Tieraona Low Dog 把人參歸屬於典型的適應元（adaptogens）範疇，適應元被認為是能提升生產力但不會造成傷害的物質，她認為服用二到三個月可以看到效果，而且還能持續服用。
這部分當然就與中醫裡面反覆強調地「中病即止」，以及「是藥三分毒」的觀念大不相同，而且療效發揮所需花費的時間也與我一般臨床上觀察來的久。（p. 60、61）
甘草的適應症則被提及能減緩西藥止痛藥對腸胃的刺激性，當歸則特別標註適用於經血少而有經痛的患者。（p. 86、88）
這些中醫師臨床上常用的中藥，在 Dr. Tieraona Low Dog 藥用植物的範疇裡，用法並不等同於中醫學，特別是草藥師沒有中藥裡面用藥組成「方」的概念，介紹的角度也比較偏向各種藥用植物適用的症狀，以及其實驗室檢驗結果。
除了草藥，作者也提到營養補充品的使用，諸如維生素 C、褪黑激素、鈣、鎂以及茶胺酸、益生菌，也談到不少營養學的衛教。（p. 65、91）
刊中也教讀者如何自己種草藥？去哪裡買？如何煮？如何製劑？還教你規劃家中的藥房，甚至還教你如何管理庫存。（p. 97 - 110）
在書中一開始，Dr. Tieraona Low Dog 就將草藥定位成治小病、能幫助民眾自癒，但有問題還是該去看西醫師，而她的確有保持這樣的立場來鋪陳整本書。
真的想當醫療的旁觀者嗎？
對應到現在中醫的「推廣」，則是時常把自己定位在養生、打太極拳、穴道按摩，義診開免費講座，教民眾如何自己開藥、煮藥膳、泡茶飲，結果被人忘了中醫可以治病。
在醫療這塊，成了旁觀者，讓人誤以為有病就還是要找西醫才行，中醫只是沒真的生病時養生和吃吃喝喝....
這非但不表示做到「不治已病治未病」的初衷，反而是天差地遠。
連感冒可以看中醫，也還需要掛紅布條教育民眾，這真的不會是從醫學院辛苦畢業的諸位中醫師所樂見的。
誤以為先讓自己能輕鬆被親近，辦講座，辦義診，就能有機會提高給民眾的信任度，讓自己能被看到，但推廣了這麼多年，反倒讓人以為中醫就是這些養生、補湯，義診久了，看中醫好像就該是免費的，中醫師跟中醫老師傻傻分不清，這又如何會讓人把你當一回事？
想如何定義自己？
定位是很重要的，當中醫把自己定義成按摩、吃吃喝喝以後，就很難再往上爬，因為會被認為中醫就只是這樣，絕不要想成只要先推廣，之後再提升就好了。
國家地理雜誌的《藥用植物舒緩百科》的作者 Dr. Tieraona Low Dog 清楚地給草藥做了定位，這反倒能讓民眾能理解草藥師的能與不能，而不是讓民眾和草藥師無所適從。
我在當下的確感到錯愕，但並沒有花什麼心力跟這位藥廠研發主管或者這位「中醫老師」辯解些什麼，因為行動比逞口舌之快來的有意義，他們會有這樣的行為也只是整個社會環境下的產物，刻意辯解只是淪於狗吠火車。
中醫師怎麼定位自己呢？每個人的答案不同，而我還是想讓中醫的效果明確被看見，也會持續用這樣的標準來要求自己，請見這裡和這裡。
